【瑞R】斯卡莱特之石（中篇）
前情提要：
「快逃。」
它听到怪盗低声说。
“……？”
察觉到窗外的不速之客几乎是瞬间的事，年轻的骑士团长轻轻地挑了挑眉，继续面不改色地听着部下的报告。
今天正好轮他一天休息，终于不用带队巡逻的骑士团长本以为自己可以放松一天，却没想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有麻烦事找上了他。
瑞琪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那团长，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辛苦你们了。”
瑞琪面色平静地送走了部下，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倾身听着，直到确认了那些渐行渐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骑士团长这才站直了身子，然后在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缝透进的徐徐夜风中淡然转身。
“这还真是稀客。”
他侧身看去，一个熟悉的黑色影子正逆着月光，无声地飘在自己的窗前。那双标志性的黑色面具已经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好不容易老实了几个月，终于还是要闹点动静吗。
想到这，瑞琪眯了眯眼睛，轻声发问。
“不知怪盗RK的拉姆来到我这里——”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紧盯着被月光勾勒出一圈银线的黑色拉姆。
“——有何贵干。”
“……”
他没有听到来者的回答，却捕捉到对方一阵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敏锐的骑士团长借着月光仔细瞧去，发现拉姆的身上不仅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神色也是印象中从来没有的慌张。
……这可是那个怪盗RK的拉姆。
心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瑞琪二话不说，背着手把房门上了锁，以防有人突然进来打断接下来这场很重要的会面。
等瑞琪再度把目光放在拉姆身上时，拉姆已经跌跌撞撞地向他飞来，然后在他手中放下了一块黑色的碎片。
瑞琪几乎一眼就认出那是怪盗的半个面具。
他蹙起眉头，立马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拉姆焦急地绕着他打转，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拿着吧，你会用到的。」
心下一动，骑士团长猛然想起老者对他说过的话。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好好安置在桌面上的长剑，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碎片。
思忖片刻之后，瑞琪抬眸，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沾染在指尖的血迹。
“RK在哪。”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远程传送的魔法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体力。RK阖眼虚弱地喘息着，试图抵御大脑里席卷而来的晕眩感，同时还有那渐渐无法忍受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紧握着那带着一丝冰凉的吊坠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在慢慢驱散了眼前的黑色之后，怪盗眨了眨眼，随后咬紧牙关猛一吸气，撑着树干硬是站了起来。
“嘶……”
这逞强的举动使他眼前再度一黑，怪盗慌张地向后靠去，紧紧地扣住了粗糙的树皮稳住身子，这才没让自己摔倒。
他并没敢松口气。
虽然发现了吊坠里做的手脚，并靠着屏蔽气息的魔法暂时躲过了龙的追踪，但是距离魔法失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以他现在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没有精力再施展第二次。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尽快想出让自己逃脱的办法，不然，一旦屏蔽失效，他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自知情况不妙的怪盗自嘲地扯扯嘴角，心中暗叹大名鼎鼎的怪盗RK竟也落得这般狼狈。
缓了一会儿之后，RK用眼角瞥了一眼自己染血的衣摆，叹了口气。
鲜血已经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有这样浓重的血腥味，已经不需要吊坠上所留下的魔法气息的引导就会暴露位置，他必须要移动到一个新的藏身处之后才能再作打算。
所幸经过刚刚的一场大闹，这附近的动物早就跑远了，不然除了那头守护龙，他还要分出心思堤防那些潜伏的野兽。
拖动着步子，他艰难地迫使几乎半麻的身体向前走去。
所过之处偶尔会留下几滴鲜红的液体。
疼痛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他的五感。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指间有流淌的血滴，而现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别说警惕四周，几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尽的疲惫与痛楚折磨着他残存的意识，思维一片混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全心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在龙发现他之前，再走得远一点，哪怕多走一步也好。
渐渐地，模糊的视线已经映不出前方的路了。RK撑住树干沉重地喘息着，汗水顺着少年的额角滴落在地上，发出无力的啪嗒声。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慢慢淹没了他的视线，怪盗的身体倚着树干一点点地滑落下去，终于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面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RK强撑起精神打量了一下四周，万籁俱寂，依旧是没有什么东西活动的迹象。
然而心弦才稍微放松了一瞬，浓重的黑暗就伺机而入，彻底侵占了他的思维。
——糟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然而没有人知道，当那双失焦的眼睛彻底合上的时候，那隔绝了吊坠气息的无形的防护罩也随之一起悄然破碎。
没有人知道，
除了龙。
瑞琪一个撑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翻越了横躺在身前的枯木，落地之后利索地在林间穿梭起来，不多会儿便遥遥地望见了那连绵的山峦。
瑞琪默默地加快了速度。
事发紧急，他没有换上往日那身繁琐的盔甲，只是随手套上了一件便于隐蔽的斗篷，并带上法师特意送给他的剑，就一身轻装地赶了出来。
翻窗而出之前他犹豫了一下，随后退身从抽屉里抓出几卷干净的绷带贴身收好，这才从窗口一跃而下。
已是深夜，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就算到了前哨站，早就熟知骑士们巡逻路线的骑士团长要悄无声息地溜进黑森林也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毕竟，他要去的地方可是绝对的禁区，要找的人也是家喻户晓的通缉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他把鲁比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却依旧开着那扇窗。当面对拉姆坚决要跟来的眼神，他同样没有丝毫退让，然后一字一句地认真道：“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怪盗拼了命也要送拉姆回来的意图，他心知肚明。
感受到了拉姆浑身散发而出的低气压，骑士团长又冷静地补了一句。
“万一出了什么事，我需要你留在这里接应我们，明白吗。”
拉姆一愣，随后明显地动摇了，瑞琪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下来。
“明天天明的时候在云雾桥那里等我，如果我没有按约定到的话，就去找么么和乐乐那群孩子。有公主出面，骑士团一定会派人手来帮忙。”
沉默了几秒，瑞琪伸手摸了摸怪盗那不近他人的拉姆的叶片。
“别担心，没事的。”
“……”
触碰到叶片的时候拉姆轻颤了一下，终是没有拒绝他的安抚。见鲁比无声地点点头，瑞琪这才拎起了武器转身离开。
于是皇家骑士团团长瑞琪就这样，身上多了一个关乎到宿敌生死性命的重担。
眼看就要赶到山脚下了，瑞琪不得不减慢了速度。虽然从鲁比那里得知了RK的大致位置，但林海茫茫，想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尽快找到一个人的所在，难度还是不小的。
——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心中暗骂，瑞琪正犯难要往哪个方向去找人，腰间的长剑突然一阵轻颤。他惊讶地抚上剑鞘，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引导着他向某个方向走去。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庄园里德高望重的法师。在原地留下一个记号以防万一，瑞琪戴上了兜帽把自己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下，然后朝着剑指引的方向跑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指引的方向感也越来越明确，还没等他松口气，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咆哮就顺着夜风传进了他的耳朵，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轰鸣。
不远处的天空中冒起一团烟尘，有群鸟惊呼着四散飞起。
“糟了……”
那是他不能再熟悉的咆哮声。
瑞琪咬紧牙关，循着指引的方向快速赶去。
怪盗敏锐的直觉还是发挥了作用。
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一阵恍惚，却在看到漆黑的利爪时陡然清醒。
本能地翻身一滚，身后的巨木顿时摧枯拉朽一般地轰然倒地。
堪堪躲过一劫的RK还没来得及后怕，侧腹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硬生生地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嘶……”
下意识地痛呼出声，他按住再度撕裂的伤口，余光却看到粗壮的龙尾像长鞭一样猛地横扫过来。他慌忙地闪身欲躲，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的时候他咳出了一口淤血，连带着视线都暗了下去。勉强捞回残存的意识，他撑住地面稳住身体，还不及有下一步动作，就被巨大的爪子死死地压在了树上。
骤然收紧的束缚几乎让他不能呼吸，手指轻颤，一抹绯红轻飘飘地从袖笼里闪现而出。怪盗一惊，想要收回显露在外的吊坠，却被龙再度加重的力道硬生生地止住。
龙把头凑了过来，嗅过他手中虚虚握着的吊坠，从胸腔里滚出了危险的低吼，白森森的龙牙似隐似现。
—— 看来这回真的是……
穷途末路的怪盗扯出一个惨淡而固执的笑，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龙牙几乎衔住了怪盗的脖子。
不知道那家伙发现我尸体的时候，
是怎样的表情……
“低头——！！”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神志不甚清晰的RK没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甚至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他还是下意识拼尽最后的力气压低了身子。
兜帽被气浪刮起，凌乱的金发在黑夜中显得格格不入。
瑞琪拼尽全力掷出了手中的剑。
凌厉的气流贴着怪盗的头发飞速掠过，险之又险地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RK感到有一团浓郁的魔法气息在眼前骤然爆发，他隐隐听见龙发出一声嘶吼，随后压制着身体的力量就这样消失。
眼前发黑，他腿一软，径直往地上倒去。
瑞琪赶紧接住了怪盗栽倒的身体，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哪怕再晚那么一步，人可能就要当场命丧于此了。
尚存的危险没给他什么平复心情的时间。瑞琪迅速拔下了自己的剑，带着人退开几步离开了龙的身下。等他回过身来时，却惊讶地瞧见龙刚刚被刺中的部位正冒着黑雾，而它被斩断的爪子则在地上逐渐飘散。
“消失了？！”
……龙不是实体吗。
虽然不像怪盗那样对魔法有那样敏锐的感知力，但靠着经验，骑士团长依旧很快地判断出了形势。
由于触及到自己不甚了解的领域，瑞琪果断选择不再贸然攻击。他看了眼已经完全消失的龙爪，转转手腕将剑横挡在身前，谨慎地观察着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
好在失了一只前爪的龙似乎对他有了些许忌惮，金黄的龙瞳正犹豫地盯着他的剑，没有马上攻击的意图。
瑞琪面色平静，私下却悄悄攥紧了持剑的手。虽然看似势均力敌，然而现在的他冒不起任何风险，他瞥了眼靠在怀里的人，不动声色地寻找起逃跑的可能性。
这种僵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就在以瑞琪的性子都快耐不住了的时候，龙突然一甩尾巴，向他们的身侧慢慢绕去，期间金黄的龙瞳一直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个外来者。
瑞琪屏息凝神，锐利的剑锋也一直紧紧地随着龙的步伐慢慢移动。终于，庞然大物在僵持了几分钟之后，终是放弃似的一个转身，退却进了森林里。
不敢大意，瑞琪端着剑一直目送着龙的离开，直到巨龙的影子彻底没入密不透风的森林之后，瑞琪这才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挡在身前的剑，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毕竟曾几何时的他也差点死在过这种生物的爪下，说心里没点阴影肯定是骗人的。
缓了片刻，靠在怀里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他低头看去，昔日的宿敌慢慢睁开了双眼，轻轻眨了眨，像是在驱散眼前的黑暗。绯色的眸子动了动，突然慌忙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瑞琪只注意到那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随后那道绯色便被怪盗严严实实地收进了袖口。
骑士团长挑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一笔。
面对不知何时还会再度袭来的龙，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嘿，还能走吗。”
瑞琪放轻了声音问道。
听到这话RK微微一怔，花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瑞琪？”
怪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被叫了名字的人却一脸平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很惊讶？”骑士团长边说着把剑收回了剑鞘，然后捞起怪盗的手臂环在肩膀上，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些个没有意义的话题。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瑞琪在朦胧的夜色中分辨了一下方向，“现在得走了。”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扶着怪盗肩膀的手臂就被不轻不重地扫去。瑞琪一愣，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有些踉跄地站起来，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皱起眉头，对面的人一身狼狈，却还是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笑，怪盗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下，俨然一副旁人勿近的样子。
“瑞琪团长，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此地不宜久留。”
RK换上了平日的那副语气，高傲而清冽，略微喑哑的嗓音更是平添了一丝魅力。然而只有瑞琪听得出来，这些话看似不咸不淡，恰当得体，实则字句间透出的全是满满的疏远之意。
“跟我这种小偷不一样，团长大人身有要务，责任重大，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免得惹人担心才是。”
话一出口，连怪盗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太不近人情。RK沉默片刻，随后淡去了嘴角的笑容，这次的声音里少了几分虚假的作戏。
“我RK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恩情我必当牢记，改日奉还。”
“所以……瑞琪团长还是请回吧。”
被点名的骑士团长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目光轻轻扫过他紧捂着侧腹的手。
见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反而是自己被看得心里发虚，RK只得无声地咂咂嘴，将脸埋得更低了些，鞋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寸。
隐约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瑞琪已然在心中下了决定。
夜幕深沉，对方又低着头，就算是没有那张恼人的面具他也看不太清RK的面容，不过显然瑞琪对那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回去？”
瑞琪似是有些好笑，清亮的声音里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魄力。RK很讨厌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明明两人年龄相仿，瑞琪的声音里却总带着一股年长者的威压。
然而骑士团长不知怪盗心中所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擅闯黑森林禁区，这是其一。”
说着，骑士团长不紧不慢地起身掸去斗篷上的薄灰，随后握着剑鞘，用剑柄指了指龙离开的方向。
“惹怒守护者扰乱森林秩序，这是其二。”
弧光一闪，长剑灵巧地在骑士团长的手腕间翻转了一圈，带起一股气流。瑞琪轻握剑柄，剑鞘之下的剑尖直勾勾地指向RK藏在袖笼里的右手。
怪盗的呼吸一滞，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吊坠，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偷窃遗迹宝物，这是其三。”
“现在我倒要问问全园通缉的怪盗先生，请问有哪一条可以让我就这么回去呢？”
“……”
没想到事情暴露的这么快，一向巧舌如簧的怪盗在此时也噤了声，想起可能是刚刚在昏迷的时候被对方不小心看到，RK不禁暗骂起对方敏锐的观察力。
“无论如何，你今天肯定是要跟我回去的。”
说完，骑士团长看着他闭口不言的样子，又默默地补了一句。
“……鲁比还在庄园等着。”
怪盗抬眸，冷淡的表情似是有了一丝变化。然而就在瑞琪以为对方终于被自己说服了的时候，怪盗却出乎意料地咧了咧嘴角。
“果然啊，我就说你怎么会来这儿。”RK泄出一声没什么笑意的轻笑，“不过瑞琪，如果你还想庄园有安宁之日，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这话一下引起了骑士团长全部的警觉。
瑞琪蹙起眉头。怪盗平时行事虽然张扬，却很少会牵连他人，能说出这种话想必不是在开玩笑，但也不排除故意激将自己的可能性。
“……你什么意思。”
他终是没有做出什么过大的反应，只是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看出对方仍然不打算轻易地放他离开，RK抿了抿嘴，干脆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
他伸出一直掩藏在外套里的右手，然后在瑞琪眼前大大方方地从衣袖里抖出那亮晶晶的一道绯红。
小巧的吊坠在月色的照射下泛着奇妙的红光。
“这上面的魔法，有吸引龙的味道。”RK声音不大，带着怪盗独有的清冷，“只要我还带着它，龙就会循着气息找来。”
他月光下的双眼微微眯起，苍白的脸上却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现在龙已经盯上了我，”
“想带我回去，瑞琪，你可要想好。”
怪盗敛去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
“我是不会放弃这颗水晶的。”
